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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前书单-《人间-重述白蛇传》-20200606

杨皓宇 |

摘自网友的书评

“秋白呀秋白,这人世间真是托付不得真心呐。”

故事的开始,便是这一叹。

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。香柳娘说,是异类间的暗语,也是深深的寂寞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。

“你从来没有笑过,”她开口说,“你为什么不笑?”

他摇摇头,“我不会。”他回答。

“可怜的人。”她这么说。

眼泪就是在这时流下来了,扑簇簇的,又大,又沉重。他沉默地哭了一会儿,然后拉起了她的手。

她柔声地、像个母亲似地说道,

“可怜的蛇人!”

他一遍又一遍问着香柳娘,他说,“香柳娘啊,这是为什么?”

于是,香柳娘一遍又一遍回答他说,“可怜的蛇人。”

“香柳娘,你为什么从来不哭?”他问她,“你为什么总是在笑?”

“我是个笑人。”她一字一句地回答。

他如遭电击,笑人!这世上原来还有笑人。这样残缺不全、卑贱而畸零的一个生命,却生来是个笑人!它注定要遭人踩踏遭人欺凌却不会哭泣,它怎样疼痛怎样熬煎都要向这人世奉上一张笑脸,多荒唐的事啊,为什么那些健全的幸运的人不是笑人呢?他目瞪口呆。他慢慢把她的手,拉过来贴在自己脸上,泪水又一次流下来,这次,泪水是为这不幸的笑人而流。

“可怜的笑人!”他说。

没有比人更不容见于异类的。

对白蛇的伏击,似是一场庸众的胜利。可庸众之庸,庸众之恶,又何止胡老爹一人?李锐夫妇的笔法极好,在不经意的小人物中,已经埋下了伏笔。

许仙会恰巧带着伞,那是清晨出门时,姐姐硬塞给他的——“新衣衫颜色娇,着雨就落色,怎不知道个爱惜?哪有闲钱总做新的?”

香柳娘的爹死后,那青砖白瓦的房子,族里的人谁不想要。可是谁要她一个痴女?

后来族中的女人们出来说话了,女人们,算来香柳娘应该叫她们婶子的,当然是远房的婶子,出了五服的。婶子们说,

“这有个甚难办的?给她寻个人家嫁了不就结了?”

“说得容易,她一个痴女,人家谁要娶她?”主事的男人们不耐烦地回答。

“这世上,莫非只有她这么一个痴呆?远的不说,河对岸,山沟野凹里,不信就寻不出个痴呆来!没有痴呆,那瘸腿少胳膊的,口不能言眼不能看的,我不信就没有!还有那没钱娶媳妇旱了大半辈子的老光棍汉,咱们看是个痴呆,他看还不是个宝?”女人家振振有词,掰着指头一一道来。

媒人还嫌弃她是个痴女,那远房婶娘先开口了,“亲家呀,这人嫁过去,全凭你调教了!没见那调教鸟的人,为了听那声口,一把剪子,把那鸟舌头,想剪成尖的就剪成尖的,想剪成圆的就剪成圆的。人的舌头,还不和那鸟舌头一样?剪子能修鸟的舌头,莫非就不能修人的舌头?”

这话说得在理,那婆母大人沉吟着,慢慢点头,不说话了。

可是这些庸众们,有的不仅是庸众的恶,也有庸众多多少少的良心——

女人们忙着烧开水,叽叽呱呱嘻笑着将她按在木桶里洗浴,给她梳头、开脸。女人们用丝线绞去她脸上的汗毛,忽然发现这绞后的脸竟是意想不到的清爽、秀美。这张脸让她们吵吵闹闹的嘴巴突然闭上了,这张脸让她们多多少少觉得事情有些过分。

李锐在处理这些细节的时候十分巧妙,庸众的恶,不是大奸巨恶,就是一种市侩的精明。这种恶不会被人谴责,因为是人们身上普遍都有的,人们不会谴责自己自身有的东西。

而这就是这种恶可怕的地方。

然后胡老爹出现了,一点都不偶然,他即是众人,众人即是他。他不过是庸众中最典型的那一个。这种细节的处理,为了下文的蛇灾中的村民做了极佳的铺垫,让他们的所有的行为和情绪都有了着力点——一种极其普遍的恶,一种众人都有的恶。

欺负孤儿是人人都会戳脊梁骨的事情,但是一旦有了好的借口,就容易得多了。正如下文,对恩人恩将仇报是人人都唾弃的行为,但如果恩人是蛇精呢?

妖孽!

只要有了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,一切的行为似乎都正义了。那是当然的,人从来就不会做他认为不正义的事情。

胡老爹教孩子偷师,似乎无可厚非,“学艺就是偷艺”似乎是共识。在儿子偷师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白娘子的身份,但是他不说,好像抓住了大人物的把柄一般,似乎也只是个势利小人。后来胡老爹求白娘子救救他的孩子,也是人之常情。

而最后的最后,他向众人揭发白娘子的身份,那是源于他心底里,对这场蛇灾的自责,却转嫁在白娘子身上,好让自己心安理得。

于是乎,他就真的恨起白娘子,就是她!就是这个妖孽!不是我害得大家遭了这血天血地的蛇灾,而是这个妖孽!

他真的相信了,他不止要自己相信,也要众人跟着他一起相信,必须要有一个敌人!

从头至尾都不会有村民去责怪胡老爹的,从头至尾都不会,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众人心目中的好人。

而大多数的人,那些平民,都只是想做个众人心目中的好人。

所以他们杀死恩人,只为了掩盖住心中的不安,只为了将这场自我招致的巨大灾难找到一个自己的替罪羊。不!一定不是我的错!都是那个妖孽!杀死这只蛇精!

多少人喝了她的血,就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!

白素贞,像是端着毒药的苏格拉底,死在了她拯救的人手里,死在了庸众的手里。

当他们受损害的时候,庸众永远是不会反抗的弱势群体。而英雄,却永远会死在庸众的手里。这是庸众唯一能获得的胜利——不能向独裁者,只能向不忍伤害他们的人裹挟和讨要的胜利。

曾经听说书,最恨的是白蛇传的结局,白素贞的儿子最终考上状元,似乎只有靠这人世间莫大的认可,光耀门楣,才能替白蛇吐出那口气。

而这本书,终于有了个真正的结局——

许仕麟说:“爹爹啊,我好快活啊,我总算知道我的来历了。我是个蛇人,我死也不会再做人世的官,再要人间一分一厘的荣华富贵!”

而许仙也不在是那无情无义懦弱孬种的男人,他向儿子伸出了双手,“儿,天黑了吗?天怎么黑得这样实在?我一点儿也看不见你——”他突然顿住了,一下子明白过来一件事,“好,好,好,好啊!”他仰天笑了,“苍天有眼,从今往后,我再也不用多看一眼这个无情无义的人世了!”

这人世间真是托付不得真心呐。

跑吧,孩儿,跑吧,离这人世间,越远越好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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